漂流在瓦尔河
这天 酷热难当,我们的旅人瘫坐在马车阴影下喘不过气来。午后曾掠过一丝微风,此刻却已止息,凝滞的空气浓稠得仿佛在呼吸奶油。就连那两个布尔人也热得够呛,他们四肢摊开躺在左侧几步远的草地上,看样子已酣然入睡。马匹更是精疲力竭——累得连草料都吃不下——只能拖着膝绊允许的步伐蹒跚而行,东一口西一口地挑剔着啃食草叶。唯独祖鲁仆人穆蒂毫不在意,他坐在蚁丘上,沐浴着落日余晖,悠然哼唱着自编的小调——祖鲁人即兴创作的本事,倒与意大利人不相上下。
“再来个鸡蛋吗,杰斯?”约翰说,“对你有好处的。”
“不了,谢谢;上一个还卡在我喉咙里呢。这种天气根本没法吃东西。”
“你最好吃点儿。天知道我们下次能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再停下来。我从咱们那‘可爱’的护送队那儿什么都问不出来;他们要么不知道,要么不肯说。”
“我吃不下,约翰。雷暴要来了。我脑袋能感觉到,雷暴前我总是吃不下东西——特别是累的时候。”她顿了顿又补充道。
随后谈话沉寂了片刻。
"约翰,"杰丝终于开口,"你觉得我们今晚该在哪里扎营?要是沿着主路走,再过一个小时就能到斯坦德顿。"
"我觉得他们不会靠近斯坦德顿,"他答道,"我猜我们会从另一个浅滩渡过瓦尔河,然后就得在荒野过夜了。"
正说着,那两个布尔人醒了过来,开始热切地交谈,仿佛在激烈争论着什么。
巨大的红日缓缓沉向地平线,将天地浸染成血色。距他们坐处约百码外,从主路分岔出来的马道越过一道绵延起伏的丘陵脊线,那波浪般的地势向着遥远天际四面延伸。约翰凝视着太阳在丘陵后方沉落,直到某个动静短暂分散了他的注意力。当他再度抬头时,山脊上赫然出现一个静止的骑马身影,沐浴在即将消逝的夕阳余晖中——那是弗兰克·穆勒。约翰瞬间认出了他。那匹侧身驻立的马匹,使得即便隔着这段距离,他面容的每道轮廓、乃至横搁膝头那支步枪的扳机护圈,都在烟熏般的红霞背景中清晰可辨。更惊人的是,人与马都仿佛被烈焰包裹。这诡异非凡的景象让约翰立刻示意同伴观看。杰西抬眼望去,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他活像地狱里的魔鬼,"她低声道,"浑身窜动着火苗似的。"
"确实是个魔鬼,"约翰回应,"可惜还没到他该去的地方。瞧,他像阵旋风过来了。"
不出二十秒,穆勒已勒住那匹乌黑骏马在他们身旁人立而起,脸上挂着温雅微笑,手中正摘下帽子致意。
“你看,我总算信守了承诺,”他说,“实不相瞒,这过程困难重重,甚至最后一刻差点功亏一篑。不过,我还是来了。”
“今晚我们在哪儿扎营?”杰丝问道,“斯坦德顿吗?”
“不,”他回答,“恐怕那超出了我的能力范围,除非你能说服驻守的英国军官投降。我的安排是:从我知道的一处浅滩渡过瓦尔河,离此地约两小时(十二英里)路程,在对岸的农场扎营。别担心,我保证你们今晚都能睡个好觉。”他露出令杰丝不寒而栗的微笑。
“可那个浅滩安全吗,穆勒先生?”约翰追问,“连降暴雨后,瓦尔河应该涨水了吧?”
“尼尔船长,这浅滩绝对安全。我两小时前才亲自涉水而过。我知道您对我评价不佳,但想必您不会认为我会引您走向危险的浅滩吧?”他又欠身行礼,随后策马向前与那两名布尔人交谈,临走时丢下一句:“能叫那个卡菲尔人把马匹牵过来吗?”
约翰耸耸肩站起身,走向莫蒂帮忙驱赶那四匹灰马。此刻这些马正蔫头耷脑地挤作一团,啃咬着比平日更凶猛的蚊蝇——暴风雨前的虫豸总是格外毒辣。护卫队的两匹马则站在左侧约五十步开外,仿佛深谙局势,不屑与这位信誉扫地的英国人的马匹为伍。
当穆勒走近时,两名布尔人起身朝他们的马匹走去,穆勒则缓步尾随。马儿们见人逼近,便趔趄着退后二三十码,随即昂起被缰绳拴住的前蹄,挑衅地瞪着抓捕者——那姿态活像在斟酌是否该与来者握手言和。
此刻弗兰克·穆勒已与两名同伴并肩而立,而他们正站在马匹身旁。
“听着!”他严厉地说道。
众人抬起头来。
“继续松开缰绳,仔细听好。”
他们依言而行,开始慢慢摸索着解开膝部的绊索。
“你们清楚命令内容。复述一遍——你!”
被点名的龅牙男子仍攥着缰绳,瓮声开口道:“把两名囚犯押到瓦尔河边,趁夜逼他们从非渡口处下水,让他们淹死;要是没淹死,就补枪。”
“正是这道命令。”维尔德比斯特狞笑道。
“都听明白了?”
“我们明白,先生,但请原谅——这事非同小可。您虽有命令,我们想看看授权文件。”
“对,对,”另一人附和道,“把授权给我们瞧瞧。这两人又没犯什么罪。要处决他们总得有个凭据。就算是英国人,也不能随便杀人,何况还有个能当老婆的漂亮姑娘。”
弗兰克·穆勒咬紧牙关。“带你们这群家伙真是倒霉!”他厉声道,“我是你们的长官,还要什么授权?不过我早料到了——看这个!”他从口袋里抽出一张纸,“喂,你——念出来!小心点,别让马车里的人看见。”
那个面颊松垮的大个子接过文件,仍俯身在马膝上方高声念道:
“根据我国法令,两名囚犯及其仆人(一名英国男子、一名英国女孩和一名祖鲁卡菲尔人)应作为共和国敌人被处决,具体执行方式由你部指挥官下令。本文件即为此行动之授权令。”
“你看到签名了,”穆勒说,“对此没有异议吧?”
“是,我们看到了,没有异议。”
“很好。把授权令还给我。”
那个缺牙的男人正要服从,却被同伴拦住了。
"不行,"他说,"逮捕令必须留在我们这儿。我不喜欢这差事。如果只是那个男人和卡菲尔人倒也罢了——可还有那姑娘,那姑娘!要是把逮捕令还给你,我们拿什么来证明这场杀戮?逮捕令必须留在我们这儿。"
"对,对,他说得对,"独角兽说,"逮捕令必须留在我们这儿。扬,把它放你口袋里。"
"该死的,给我!"穆勒咬牙切齿地说。
“不,弗兰克·穆勒,不行!”维尔比斯特拍着口袋回答,鼻子周围两三平方英寸的皮肤皱成毛茸茸的笑容——由于头上的伤口,这笑容比平时更显怪异。“你想要逮捕令就给你,但我们会立刻收拾马鞍走人,杀人勾当你自己干。喏,自己选吧!我们巴不得回家,这差事本来就不合胃口。要打猎我宁可打羚羊或卡菲尔人,而不是白人。”
弗兰克·穆勒沉吟片刻,随即轻笑一声。
“你们这些土生土长的布尔人真有意思,”他说,“不过也许你是对的。反正只要事情办妥,谁拿着逮捕令又有什么关系?只要别搞砸就行。”
“是极,是极,”胖脸男人附和道,“这事你尽管放心。被我们撂倒的又不是头一个。只要有逮捕令在手,我巴不得整晚枪毙英国人,一个接一个倒下。再没什么比看英国人栽跟头更痛快了。”
"住口,快上马,马车等着呢。你们这群蠢货永远分不清什么是必要的杀戮,什么是嗜杀成性。这些人必须死,因为他们背叛了这片土地。"
"是啦是啦,"威尔德比斯特应道,"背叛土地嘛,这套说辞我们早听腻了。背叛土地的人就该变成肥料,这规矩倒不错!"他大笑着扬长而去。
弗兰克·穆勒凝视着对方远去的背影,英俊的面庞浮现出诡异的狞笑。"啊,我的朋友,"他用荷兰语自言自语道,"不出几个时辰,你和那张逮捕令就要分道扬镳了。这东西哪怕在爱国者的乐土上,也足够送我上绞架。就连我——老××也绝不会原谅冒用他签名的僭越行为。天哪,解决个把仇家竟要如此大费周章!不过为了贝茜,值得。要不是这场战争,我根本找不到下手机会。没错!当初投票支持开战真是明智之举。对杰斯那姑娘是有些抱歉,但必须这么做——活口一个都不能留。哈!暴风雨要来了,再好不过,这种勾当正适合在暴雨里进行。"
穆勒说得不错。暴风雨正急速逼近,墨色云帷吞噬了繁星点点的夜空。南非几乎没有黄昏,白昼刚逝,浓夜便接踵而至。怒红的落日刚沉入地平线,缀满星辰的夜幕便笼罩天穹。此刻紧随夜色而来的,是吞噬星光的暴风雨。空气闷热得令人窒息——头顶尚存星光,东方却翻滚着雷暴的漆黑胸膛,其中闪电已开始不停歇地明灭跃动,而西方地平线上,落日余晖化作的深红光晕仍在徘徊。
马匹在渐浓的暮色中艰难前行。所幸道路平坦无泥沼,弗兰克·穆勒策马在前引路,他魁梧的身影在西方残照中轮廓分明。大地死寂,万籁无声。没有飞禽走兽,没有草叶摇曳,连一丝微风都不曾拂过。唯一生机是那些可怖的闪电舌焰,正持续舔舐着风暴的唇沿,明灭不定。他们穿过荒原跋涉数英里!此刻距河流已不远,能听见远处雷声顺着河道庄严回荡。
这是个骇人的夜晚。泥浆色的云柱无声无息地掠过草原向他们逼近,仿佛无风自动。此刻一轮惨白的晕月升起,将邪异扭曲的光投射在漆黑大地上,那黑暗在月光中战栗,似已预感到迫近的恐怖。泥色云柱持续蔓延,其上方酝酿着低语的暴风雨。马车已临近河岸,水声潺潺可闻。左侧矗立着覆满苍白板岩的小丘,病态的月光在石面上跳动。
"看啊约翰,快看!"杰斯神经质地笑道,"这多像巨型坟场,岩缝间的黑影就是亡者的幽灵。"
"胡扯,"约翰厉声呵斥,"说这些废话做什么?"
他觉得她的心智已经失衡,更糟的是,他自己的神经也绷紧了。因此他自然对她更加恼火,愈发决心要保持绝对的冷静。
杰丝没有回答,但她感到莫名的恐惧。这场面恍若可怕的梦境,又像是多雷的版画突然活了过来。毫无疑问,逼近的暴风雨也对她的身体产生了影响。就连疲惫的马匹也不安地喷着鼻息,频频甩动鬃毛。
他们缓缓爬过一道波浪状的山脊,车轮无声地碾过草地。
"怎么回事?我们偏离大路了!"约翰朝穆勒喊道——那人依然在十五二十步开外引着路。
“好极了!好极了!这是通往浅滩的捷径!”他高声应答,声音在无边的寂静中回荡,显得怪异而空洞。
在他们下方百码处,微弱的亮光在宽阔的河面上若隐若现。又过了五分钟,他们抵达岸边,但渐浓的暮色中已然看不清对岸。
“向左转!”穆勒喊道,“再往前几码就是浅滩。这儿的水深会没过马背。”
约翰依言调转方向,跟着穆勒的马沿河岸上行约三百码,直到听见湍流发出怒涛般的轰鸣,眼前出现巨大的漩涡涡流。
“就是这里,”穆勒说道,“你得抓紧时间穿过去。房子就在对面,最好赶在暴风雨来临前到达。”
“说得轻巧,”约翰回答,“可我眼前一片漆黑,根本看不清该往哪儿走。”
“只管往前开,水深不超过三英尺,而且没有礁石。”
“我说什么也不走了,就这样。”
“你必须走,尼尔船长。你不能停在这里,就算你能,我们也不会。看那边,伙计!”他指向东方,此刻那里呈现出一幅既骇人又壮观的景象。
巨大的风暴云正朝他们压来,云层中央因背后风力的重压而如船帆般向外凸起。整个云面不断闪烁着雷电,针状的火焰忽隐忽现,蛇形闪电在云层边缘蜿蜒缠绕。间歇的强光如此耀眼,仿佛点燃了下方的泥褐色云柱,几英里外的河流、堤岸和平原在电光中忽隐忽现。但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那超自然的寂静——远方的雷鸣早已消失,此刻这场无声的风暴正以幽灵军团般的威严逼近,没有脚步声,没有车轮滚动声,唯有风之天使在前方疾驰,雨之帷幕在后方翻卷。
穆勒话音未落,一阵刺骨寒风掀得马车倾斜,闪电愈发密集可怖。暴风雨正朝他们劈头盖脸砸下来。
“快!继续赶车!”他高喊着,“停在这里会被雷劈死的,闪电总是顺着水面走!”说着便狠狠抽了一鞭拉车的马。
“穆提,从座位后面爬过来,准备帮我拉缰绳!”约翰对祖鲁人大喊。穆提立刻照办,手脚并用地从他与杰斯之间挤了过来。
“听着杰斯,抓紧了做祷告吧——我看咱们马上就用得着了。驾!驾!马儿们!”
马匹不断后退又前冲,但穆勒和那个白净脸的布尔人毫不留情地左右夹击鞭打它们。终于马群猛地冲进了河里。此刻狂风已过,沉重的寂静再次笼罩,只有水流漩涡声和渐近的雨声如蛇信般嘶嘶作响。
前进了约莫十到十五码还算顺利,约翰突然发现他们正驶向深水区——领头两匹马的四蹄几乎够不着底,在暴涨的河水中几乎站不稳脚跟。
“该死的!”他回头喊道,“这里根本没有浮冰。”
“继续走,继续走,绝对安全!”穆勒的回应声传来。
约翰不再说话,使出全身力气试图拽转马头。杰茜从座位上转身查看,恰逢一道闪电劈亮夜空——只见穆勒和两个同伙站在河岸上,三支步枪的枪口正直直对准马车。
“天啊!”她尖叫道,“他们要开枪杀我们!”
就在她话音未落的瞬间,三道火舌从枪口喷涌而出。坐在她身旁的祖鲁人穆蒂猛地向前栽倒,头颅重重砸在马车底板上。与此同时,一匹辕马发出凄厉的嘶鸣,前蹄腾空直立,随后轰然坠入湍急的河水中。
紧接着,难以名状的恐怖景象席卷而来。暴风雨在头顶肆虐,叉状闪电——更确切地说是链状闪电——接连不断地劈入河心。雷鸣如同末日号角般炸响,狂风撕扯着水面激起白沫,竟将车篷整个掀离轮轴,使马车开始随波漂浮。领头的两匹马被暴风雨的狂怒和垂死辕马的挣扎彻底惊疯,它们疯狂踢蹬挽具,最终挣脱束缚,消失在黑沉沉的天空与翻腾的河水之间。马车像小船般忽沉忽浮地漂荡着,左右摇晃,缓缓打转。那匹死马也随波漂浮,把另一匹辕马拖入水下。闪电照耀下,它垂死挣扎的景象令人毛骨悚然,但最终它还是沉没窒息了。
暴风雨的喧嚣中,三支步枪的射击声依然尖锐可辨——每当闪电照亮马车位置,岸上的杀手便趁机开火。穆蒂静静躺在车底铺板上,一颗子弹穿透他宽阔的后背,另一颗嵌在颅骨中。约翰虽感到有物体嘶鸣着擦过脸颊,火辣辣地疼,却意识到自己仍安然无恙。他本能地探身将杰丝拉到自己膝上,弓身护住她,朦胧地希望自己的身躯能为她挡住子弹。
嗤!嗤!子弹穿透木板和帆布;嗖!嗖!弹道划破空气。但某种仁慈的力量庇护着他们——尽管一颗子弹划破约翰的外套,另两颗穿透杰丝的裙摆,却无一命中。很快射击变得杂乱无章,紧接着倾盆大雨如帷幕般笼罩而下,连闪电都无法再向岸边的杀手暴露他们的踪迹。
“别开枪了,”弗兰克·穆勒说道,“马车已经沉了,他们完蛋了。没人能从那场大火和泛滥的瓦尔河中生还。”
两个布尔人停止了射击。独角兽号轻轻摇了摇头,对他的同伴说,水里那些该死的英国人不可能比岸上的他们更湿了。在这种时刻说这种话很奇怪,但促使他说出这番话的精神,与其说是冷酷无情,不如说是那种让克伦威尔在签署国王的死刑令时,把墨水弹到邻居脸上的精神。
维尔德比斯特没有回答。他的良心备受煎熬;他有一丝想象力。他想起了那天早上为他包扎头部的那双柔软的手:那条手帕——她的手帕!——仍然缠在他的头上。现在,那双手可能正在瓦尔河滑溜溜的石头上挣扎求生,或者更有可能已经因死亡而松弛,指甲下粘着小粒的砂砾。这是个痛苦的想法,但他通过回忆那份授权令来安慰自己,同时也想到,不管是谁开枪打死了那些人,反正不是他,因为他每次都小心地朝马车旁边开枪。
穆勒也在想着他伪造的那份授权令。他必须想办法把它拿回来,即使——
“我们到岸边躲躲吧。往上约五十码处有块平坦的地方,河岸在那里低垂下来。这雨简直要把人淹死了。等雨停了再备鞍吧。我还得喝口白兰地。老天啊!那姑娘的脸还在我眼前晃——我开枪时闪电正好照在她脸上。唉,她这会儿该在天堂了,可怜的家伙,要是英国人也能上天堂的话。”
说话的是独角兽,野牛没有搭腔,两人一同走向拴马处。他们牵起那些正低头忍受暴雨、浑身湿透的温顺牲口,带着它们往前走去。弗兰克·穆勒仍站在自己的马旁沉思,目送他们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怎样才能夺回那份委任状,又不用让双手沾上更多鲜血呢?
正思索间,答案突然降临。伴随着震耳欲聋的雷鸣,一道恐怖的闪电从即将消散的暴风雨中劈下——这种终结非洲风暴的骇人电光,将整个场景照得亮如白昼。穆勒在刺目的白光中,看见那两个共犯和他们的马匹,就像巴比伦王目睹火窑中的景象。他们正站在四十步外的河岸高处。前一秒还直立的黑影,下一秒——人马俱倒,横尸在地。随即黑暗重新笼罩一切。
穆勒被雷击的冲击波震得踉跄后退。待回过神来,他呼喊着同伴的名字冲向现场,却只听见自己的回声在雨中回荡。此刻他孤身一人,月光开始微弱地穿透雨幕。惨白的月光照亮两具伸展的躯体——一具仰面朝天,扭曲的面容凝望苍穹;另一具俯卧在地。近旁的马匹四蹄僵直指向天空,它们全都毙命于此。非洲的闪电就这样带走了他们,正如它曾夺去无数人的性命。
弗兰克·穆勒看了一眼;随即,在误以为目睹了神明显灵的极度恐惧中,他忘记了逮捕令和所有其他事情,冲向自己的马匹疯狂逃离,仿佛被地狱的所有恐怖追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