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虎亮爪
在遭受意中人如此冷遇后,爱德华·科西 驾车离开时 情绪比来时更加恶劣。他回到住所用了午餐,随后依照先前的约定前往橡树庄园拜访奎斯特夫人。
他发现她在客厅里等他。她双手背在身后站在窗边——这是她最爱的姿势。门刚关上,她就转身迎上来,深情地将他的手握在自己掌心。
"好久不见了,爱德华,"她说,"整整一天呢。说真的,看不见你的时候,我只是活着,根本不算生活。"
他迅速抽回手。"说真的,贝尔,"他不耐烦地说,"你该注意点,别在敞开的窗前演这出戏——何况园丁肯定全看见了。"
"看见又怎样,"她挑衅道,"有什么关系?我丈夫可没资格对别人指手画脚。"
“这有什么关系?”他跺着脚说,“怎么没关系?就算你不在乎自己的名声,难道你以为我也不在乎我的吗?”
奎斯特夫人睁大了她那紫罗兰色的眼睛,眼中闪烁着一种奇异的光芒。
“你突然变得这么谨慎了,爱德华,”她意味深长地说。
“你这么鲁莽,我再谨慎又有什么用?听着,贝尔。现在整个爱搬弄是非的小镇都在议论我们,我不喜欢这样,而且我直说了,我绝不允许这样。如果你再不谨慎些,我们就彻底一刀两断,这就是我的态度。”
“今早你去哪儿了?”她用同样不祥的平静语气问道。
“我去霍纳姆城堡处理些事务。”
“哦,昨天你去那儿是为了消遣。那么处理事务时碰巧见到艾达了吗?”
“见了,”他直视着她的脸答道,“我确实见到她了,怎么了?”
“我想,是预约好的吧。”
“不,没有预约。你做完教义问答了吗?”
“做完了——现在我要就此讲一番大道理。我把你看得透透的,爱德华。你已经厌倦我了,想摆脱我。我明告诉你,你用的法子根本不对路。没有女人——尤其像我这样处境不幸的女人——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别人取代还无动于衷。我当然做不到——我警告你——我劝你当心点,因为一想到这种事,我就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突然间(她的脸原本像石头般冰冷僵硬),她毫无预兆地泪如雨下。
见此情景,爱德华·科西自然有些触动。他竭力安慰她,却收效甚微。正当她仍啜泣不止时,敲门声突然响起。奎斯特太太立刻转向墙壁假装读信,而他则努力摆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有您的电报,先生,"女仆说话时敏锐地瞥了女主人一眼。"电报童工听说您不在家就送到这儿来了,他说肯定能在这儿找到您——还有,先生,他希望您能给六便士的跑腿费,因为他觉得这电报可能很重要。"
爱德华摸了摸口袋,递给女仆一先令,并告知无需回复。女仆刚离开,他便拆开电报。这是伦敦的妹妹发来的,内容如下:
"速来伦敦。父亲突发中风。
望搭乘七点班车抵达。"
“怎么了?”奎斯特太太注意到他脸上的惊慌,问道。
“我父亲病得很重,他中风瘫痪了,我必须赶下一班火车进城。”
“你要去很久吗?”
“我不知道,这怎么说得准呢?再见,贝尔。真抱歉临走前闹这么一出,但我实在没办法。”
"哦,爱德华,"她抓住他的手臂,抬起泪痕斑斑的脸庞,"你没生我的气吧?我们别带着怒气分别。我这么爱你,怎么能不吃醋呢?告诉我你不恨我——否则你离开的这段时间我会痛苦不堪的。"
"不,当然不会——但我必须说,希望你别再闹出这种难堪场面——再见。"
"再见,"她颤抖着伸出手回应,"再见了亲爱的。要是你知道我这里,"她指向胸口,"是什么感受,你就会体谅我了。"话音未落,他已转身离去。她伫立门边,凝听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彻底消失,突然跌进椅子,双手掩面。"我要失去他了,"她心如刀绞地自语,"我知道会的。我拿什么和她比?他现在对艾达的在意远胜于我,最终会抛弃我娶她。噢,我宁愿看他死去——连我自己也一起。"
半小时后,奎斯特先生走了进来。
“科西在哪儿?”他问道。
“科西先生的父亲突发中风,他已赶赴伦敦照料。”
“哦,”奎斯特先生说,“要是那位老先生去世,你朋友可就要成为英格兰最富有的人之一了。”
“那对他倒是好事。金钱确实是天赐之物——能让人避开多少祸事啊。”
“确实,”奎斯特先生加重语气说道,“对他以及与他有关的所有人来说,这再好不过了。你为什么要哭?是因为科西走了——还是你和他吵架了?”
“你怎么知道我哭了?就算我哭了,那也是我自己的事。至少我的眼泪由我自己做主。”
“当然,确实如此——我并不想干涉你哭泣——你想哭就哭吧。如果科西那老父亲现在去世,对他倒是件幸事,因为他正缺钱。”
“他为什么要钱?”
“因为他承诺要偿还城堡地产的抵押贷款。”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是作为投资吗?”
“不,这是个糟糕的投资。我相信他这么做是因为他爱上了德·拉·莫尔小姐,自然急于讨好她。你不知道吗?我还以为你哭就是因为这个呢?”
“这不是真的,”她回答道,嘴唇因痛苦而颤抖着。
奎斯特先生轻声笑了笑。“我想你一定是失去了观察力,过去可是相当敏锐的。不过,这对你来说当然无关紧要。从很多方面来看,这将是一桩非常合适的婚姻,我敢说他们会是非常登对的一对。”
她没有回答,转过身去掩饰脸上的表情变化。她的丈夫站在那里看了她一会儿,精致的面容上浮现出一丝温和的微笑。然后他说他得去办公室一趟,但会赶回来喝茶,说完便离开了,心满意足地想着他给了妻子一些不太合她心意的事情去思考。
至于贝尔·奎斯特,她等到门关上后,转身对着门大声说道,仿佛是在对已经离开的丈夫说话。
“我恨你,”她咬牙切齿地说道,“我恨你。你毁了我的一生,现在又像折磨孤魂野鬼般折磨我。噢,我宁愿死了!我恨不得现在就死!”
奎斯特先生刚到办公室,就发现有两封信在等他,其中一封是下午邮班刚送到的。第一封信是乡绅的笔迹,盖着他那枚大印章;另一封信上的署名让他眼前一黑,险些昏厥。他强撑着拿起后一封信,拆开了封口。
信来自“母老虎”——也就是伊迪丝,其粗鄙内容无需赘述。简而言之就是:她因欠债被传唤,要求立刻拿到更多钱。如果一周内见不到五百英镑,她毫不含糊地威胁说要亲自来博辛厄姆,让他当众身败名裂。
“天哪!”他失声道,“这女人会毁了我。简直是魔鬼!要是筹不到钱,她绝对说到做到。我必须立刻进城。真不知道她怎么冒出这种念头。一想到她要来博辛厄姆......”他双手掩面,从心底发出痛苦的呻吟。
"真难啊,"他暗自思忖,"这些年来我一直在奋斗拼搏,努力成为体面且受人尊敬的社会成员,可这桩陈年蠢事始终如影随形,将我拖入深渊。老天在上,我总觉得它终会毁了我。"他叹了口气抬起头,取出一张纸写道:"来信收悉,将于明日或后日前来拜访。"这张便条被装进信封,收件人赫然写着"皮姆利科区鲁珀特街德奥比涅夫人"——随后他将信塞进了口袋。
又一声叹息后,他拿起乡绅的信件快速浏览。这封长信实质上是宣布接受爱德华·科西先生提出的安排,并请他准备需提交给律师的法律文件。奎斯特先生心不在焉地读完信,轻笑着将它扔在桌上。
"这世界多么荒谬,"他自言自语道,"处处透着滑稽。科西出钱控制艾达·德·拉·莫尔——他盘算着要娶她,而那姑娘恐怕也在打自己的算盘。贝尔疯狂爱着科西,他却会伤透她的心。我深爱着憎恶我的贝尔,为推进自己的计划周旋于各方之间,想成为我根本瞧不上的上流社会体面人。乡绅像只困在饮马池的海象般瞎折腾,以为全世界都围着霍纳姆城堡转,所有安排都是为他谋利。而在这链条末端,那个叫伊迪丝·琼斯的女人——化名德奥比涅夫人,绰号母老虎——正啃噬着我的血肉,把我的命运捏在手心。
"呸!这世界光怪陆离充满纠葛,最糟的是无论我们如何谋划,解决之道从不掌握在我们手中——是的,从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