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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itle>第二十章</tit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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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ody><h2 class="h21"><a id="a1251"></a><a id="a1252"></a><a id="a1253"></a>第二十章</h2>
<p class="p28"><span class="t25">大人物</span></p>
<p class="p38"><span class="t25"><img src="images/img55.jpg" width="135" height="32" alt="img55.jpg"/></span></p>
<p class="p29"><span class="t29">汉</span><span class="t28">斯</span><span class="t27">被</span><span class="t28">这</span><span class="t27">最后</span><span class="t28">一</span><span class="t27">句话</span><span class="t28">彻底</span><span class="t27">击垮</span><span class="t27">，</span><span class="t27">像条离水的海蜇般瘫软下来</span><span class="t27">。在他那</span><span class="t28">颗</span><span class="t27">无用的老心里</span><span class="t27">，</span><span class="t28">不得</span><span class="t27">不承认</span><span class="t28">弗兰克·穆勒</span><span class="t27">确实是个</span><span class="t28">"</span><span class="t27">魔鬼般的男人</span><span class="t28">"</span><span class="t27">。此时他们已抵达小屋门前</span><span class="t27">，</span><span class="t28">正</span><span class="t27">翻身下马</span><span class="t27">。转眼间</span><span class="t27">，</span><span class="t28">汉斯</span><span class="t27">发现自己已站在</span><span class="t28">这场</span><span class="t27">叛乱的</span><span class="t28">首领之一</span><span class="t27">面前。</span></p>
<p class="p34">他是个五十五岁左右的矮个子，相貌丑陋，长着大鼻子、小眼睛、直头发，还有些驼背。不过前额生得不错，整张脸透出的敏锐与才干远超常人。这位大人物正坐在一张简陋的松木桌前，明显费力地在脏兮兮的纸上写着什么，嘴里还叼着个硕大的烟斗。</p>
<p class="p34">"坐吧，<span class="t31">先生们</span>，坐。"他们进门时，他用烟斗柄指了指松木长凳说道。于是两人连帽子都没摘就坐下来，掏出各自的烟斗开始点火。</p>
<p class="p34">"看在上帝份上，'Excellency（阁下）'到底怎么拼？"将军突然问道，"我已经用了四种拼法，结果一个比一个难看。"</p>
<p class="p34">弗兰克·穆勒给出了正确拼法。汉斯心里觉得他拼错了，但没敢吱声。接着又是一阵沉默，只有鹅毛笔在脏纸上缓慢划动的沙沙声，汉斯差点睡着——天气酷热难当，他又刚骑完马疲惫不堪。</p>
<p class="p34">“好了！”作家凝视着自己的笔迹，带着近乎孩子气的满足神情说道，“总算写完了。发明文字的人真该被诅咒！我们的祖先没有文字也过得很好，我们为什么不行？不过说实话，跟卡菲尔人签条约时这玩意儿倒挺管用。”他忽然用指节敲了敲信纸，“侄子，我觉得你刚才说的‘阁下’这个称呼不太对劲。算了，将就着用吧。当一个人给英国女王的代表写这种信的时候，根本不用在意拼写错误——反正他们会囫囵吞枣地接受的。”他向后靠在椅背上，轻声笑了起来。</p>
<p class="p34">“现在，<span class="t31">柯慈老爷</span>，你有什么事？啊，我知道了——是俘虏的事。说吧，你怎么处理的？”</p>
<p class="p34">汉斯开始叙述，正当他喋喋不休时，将军突然打断了他。</p>
<p class="p34">“得了，堂弟，得了！你说话就像牛车赶路——轰隆作响、吱呀摇晃，动静大得见鬼，轮子转个不停，可就是没走多远。他们愿意用十二个俘虏换我们四个？这个比例还算公道。不，其实不公平：四个布尔人抵得上十二个英国佬——不，四十个都不止！”他又笑起来，“就按你安排的把那些人送过去吧，正好帮他们消耗最后几块饼干。回见，堂弟。等等，临走前再说一句。我时不时会听到些关于你的传闻，堂弟。有人说你不可信任。现在我不确定这是真是假——我个人是不信的。但听着：如果传闻属实，又被我查出来，我向天发誓，会让人用赶牛鞭把你抽成肉条，再一枪毙了你，把你的尸体当礼物送给英国人。”他说这话时向前倾身，拳头猛地砸在松木桌上，砰然巨响把可怜的汉斯吓得魂飞魄散。那双小眼睛里骤然闪过的冷酷凶光，足以让任何胆怯之人不寒而栗——即便他清楚自己清白无辜。</p>
<p class="p34">“我发誓——真的——”他开始语无伦次地辩解。</p>
<p class="p34">“根本不必发誓，表兄。你可是教会长老。况且这毫无必要。我说过并未怀疑你，只是最近遇到一两桩类似事件罢了。不必追问是谁——反正你再也见不到他们了。日安，表兄，日安。别忘了为我们的辉煌胜利感谢全能上帝。作为教会长老，这是你分内之事。”</p>
<p class="p34">可怜的汉斯垂头丧气地离开，终于明白同时骑两匹马的人——无论骑术多么高明公正——终究不会有好下场，有时甚至性命堪忧。若英国人最终获胜（他心底确实这么期盼着），他又该如何证明自己的立场？将军从低垂的眉骨下目送他蹒跚离去的背影，脸上挂着半是戏谑半是威胁的神情。</p>
<p class="p34">“空谈的懦夫，连作恶的胆量都没有。呸！这就是我认识多年的汉斯·科策。随他去吧。但凡有机会他准会出卖我们，不过现在已吓破他的胆。更重要的是——”将军突然压低声音，“若有必要，我会让他明白我从不虚张声势。好了，不提这废物。让我想想，可曾谢过你在马朱巴山战役的功劳？啊！那才是真正的辉煌胜利！你们当初冲上山时有多少人来着？”</p>
<p class="p34">“八十人。”</p>
<p class="p34">“最后剩下多少？”</p>
<p class="p34">“一百七十人——可能再多几个。”</p>
<p class="p34">“你们有多少人受伤？”</p>
<p class="p34">“三死一伤——一人阵亡，两人挂彩，还有几个轻伤的。”</p>
<p class="p34">“好极了，好极了！真是英勇之举，正因如此英勇才大获成功。那个英国将军准是疯了。谁开的枪？”</p>
<p class="p34">“布雷滕巴赫。科利举着白手帕时，布雷滕巴赫一枪放倒了他，那位将军当场栽倒，接着他们全都慌不择路逃下山去。没错，这仗打得漂亮！他们本该用左手就能击退我们的。这就是正义之师的力量，叔叔。”</p>
<p class="p34">将军冷峻一笑。“这是神枪手熟悉地形又无所畏惧的结果。干得好，干得漂亮。弗兰克·穆勒，连星辰都站在我们这边，至今我们战无不胜。但结局会怎样？你并不傻，告诉我，最终会如何收场？”</p>
<p class="p34">弗兰克·穆勒起身在房间里来回踱了两圈才开口。"要我告诉你吗？"他问道，未等对方回应便继续道，"结局将是我们重获这片土地。这就是停战协定的真正含义。内克山驻扎着成千上万的<span class="t31">红衫军</span>，他们显然不是在等待援兵——而是在等待投降的时机，叔叔。我们将收复国土，而您将成为共和国总统。"</p>
<p class="p34">老人深深吸了口烟斗。"你很有远见，弗兰克，而且头脑清醒。英国政府即将屈服，天命星辰仍在为我们而战。那个政府和它的军官们一样愚蠢。但他们要付出的代价不止于此——"他的重拳再次砸向松木桌，"这预示着布尔人将统治整个南非！哈！当年伯格斯谈论他的荷兰大共和国时，人们都以为他疯了。我两次赴英的经历让我看透了英国人，连他们<span class="t31">草原靴</span>的尺寸都摸得一清二楚。他们什么都不懂——只会经营店铺，把自己埋进商铺里，除此之外一无所知。有时他们把分店开到海外，继续埋头经营，把生意做大，因为他们只懂这个。但归根结底都是生意经，当海外生意妨碍本土生意时——或者被认为妨碍时——本土商人就会切断海外分号。哈！英国满嘴荣誉爱国，可最终都得给商业利益让路。听着弗兰克·穆勒：是商铺造就了英国人，也终将毁掉他们。很好，非洲终将属于非洲人。先得德兰士瓦，再取其余。谢普斯通算个聪明人，他本想把这全变成英国商铺，让黑人当伙计。我们改变了这一切，但该感谢他。英国人替我们还债，替我们消灭了祖鲁人，任由我们击败他们，现在该轮到我们了——如你所说，我将成为首任总统。"</p>
<p class="p34">"是的叔叔，"年轻人平静地回应，"而我将是第二任。"</p>
<p class="p34">将军凝视着他。"你很有胆识，"他说，"但正是胆识造就伟人与强国。我相信你能做到。你有头脑——一个清醒的头脑能像船舵操纵愚众，指引他们转向。我敢断言，终有一天你会成为总统。"</p>
<p class="p34">“没错，我必将成为总统。等我掌权后，定要率领纳塔尔祖鲁人把英国佬赶出南非。接着我要像恰卡王那样铲除土著，只留奴隶所需的数量。这就是我的计划，叔叔，堪称完美。”</p>
<p class="p34">“野心不小啊，但未必明智。不过成败谁又能预料？穆勒侄儿，只要活着你或许真能实现。聪明人加上财富，只要活着就无所不能。但别忘了还有上帝——弗兰克·穆勒，我相信上帝会给人的野心设限。若有人越界，上帝就会收了他。<span class="t31">倘若你真能活着</span>，这些事或许能办成，但说不定上帝会先取你性命。谁能断言呢？你终将遵循神的旨意，而非<span class="t31">你</span>的意志。”</p>
<p class="p34">长者此刻语气凝重。穆勒意识到这不是布尔人官员常挂在嘴边的虚伪说教，而是对方真实的信念。尽管他故作怀疑，这份来自智者的真诚信仰仍让他心底发寒——正如任何与我们相左的坚定信念，总能令人对自身立场产生动摇。蛰伏的迷信念头骤然苏醒，他竟感到些许恐惧。在他与那个血与权的辉煌未来之间，横亘着幽暗的深渊。倘若那深渊是死亡，未来不过是场幻梦，甚至更糟呢？这个念头让他脸色骤变，将军立刻察觉了。</p>
<p class="p34">“罢了，”将军继续道，“活着的人自会见证。眼下你为国家立下功劳，表弟，该得的奖赏不会少。若我真能当上总统”——他刻意加重了语气，听者心领神会——“若靠着追随者们的支持登上大位，我绝不会亏待你。现在我得备鞍返程了，六十小时内必须赶到莱恩内克等候伍德将军的回信。那些俘虏的押送就交给你了。”他磕了磕烟斗站起身来。</p>
<p class="p34">“顺便问一句，<span class="t31">先生</span>，”穆勒突然改用恭敬的语气说道，“我有件事想请您帮忙。”</p>
<p class="p34">“什么事，侄儿？”</p>
<p class="p34">“我想要两张通行证，是给我在比勒陀利亚的两位英国朋友，他们想去瓦克斯特鲁姆地区探望亲戚。这些是汉斯·科策指来的口信。”</p>
<p class="p34">“我不喜欢签发通行证，”将军略带恼怒地回答，“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放跑信使。真没想到你会向我提这种要求。”</p>
<p class="p34">“这只是举手之劳，<span class="t31">先生</span>，我认为无伤大雅。比勒陀利亚的围困不会持续太久，我欠这些人一个人情。”</p>
<p class="p34">“好吧，随你便；但如果因此引发任何祸端，你将承担全部责任。写通行证吧，我来签字。”</p>
<p class="p34">弗兰克·穆勒坐下写了张注明日期的纸条，内容简明扼要：“持证人可安全通行。”</p>
<p class="p34">“这范围宽得都能赶马车通过了，”将军接过文件签字时说，“简直能放跑整个比勒陀利亚的人。”</p>
<p class="p34">“我不确定他们是两个人还是三个，”穆勒漫不经心地回答。</p>
<p class="p34">“好吧好吧，你负责。把笔给我。”他在文件上潦草地签下自己粗犷的大名。</p>
<p class="p34">“我提议，在您允许的情况下，带另外两个人护送马车下去。您知道，我明天就要去接管瓦克斯特鲁姆地区的指挥权。”</p>
<p class="p34">“很好。这是你的事，你负责。只要你的朋友不损害这项事业，我不会过问。”说完这句话，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房间。</p>
<p class="p34">当那位大人物离开后，弗兰克·穆勒重新坐回长椅，凝视着通行证陷入沉思——他向来明智，从不对他人吐露心声。"上帝已将仇敌交到我手中，"他抚摸着金色胡须微笑道，"这次我绝不会像上次猎鹿时那样，浪费主赐予的良机。至于贝茜...看来老克罗夫特也得除掉。虽有些遗憾，但别无选择。况且若杰斯出事，贝茜就能继承穆方丹农场，那可是块肥肉。倒不是我贪图更多土地，现有的已足够。没错，我要娶她。本该让她尝尝被抛弃的滋味，但婚姻终究体面些，对妻子的掌控也更强。没人会为她出头。将来她还能派上用场——在这群同乡中间，只要懂得用美色作饵，漂亮女人就是利器。对，我要用强占的方式得到她。女人偏偏就吃这套，这样赢来的才够味儿。这将是一场血色求爱，但亲吻会因此更甜蜜，最终她会因我的胆大妄为而更爱我。"</p>
<p class="p34">"看啊弗兰克·穆勒，看啊！十年前你就说过：'世上有三样东西值得追求——首为财富；次为合意的女人，若能得那独一无二的尤物更妙；末为权力。'如今财富已在囊中，无论以何种标准，你都是德兰士瓦最富有的人。一周后你将得到令你魂牵梦萦的女人，她比全世界加起来更甜美。五年之内，你终将掌握绝对权力。那老头虽精明能当总统，但我更胜一筹。"他起身坐上将军的椅子，"很快我就会这样取代他的位置，而他只能退居次席。届时我将君临天下，口蜜腹剑，如风暴般席卷这片土地。借卡菲尔人之手赶走英国人后，再调转枪口夺取他们的土地！"他眼中迸出火光，鼻翼翕张，"那才叫不枉此生！权力何等美妙！毁灭的快感何等醉人！就拿那个英国情敌来说：今日他还生龙活虎，三天后就会彻底消失——由我亲手抹去。这才叫权力。待到我只需挥挥手就能让千万人灰飞烟灭时——那才是绝对权力！届时与贝茜相伴，人生圆满。"</p>
<p class="p34">他沉溺在幻想中长达一小时，未受教化的想象力最终用精神醉意淹没了理智。一幅幅画面在他脑海中轮番展开：他看见自己以总统身份向国民议会发号施令；他化身大军统帅，在纳塔尔省比格斯堡的山坡上（他连战场都选好了）重创英军；他挥舞着无情铁扫帚将土著赶出南非，统治着顺服的臣民。最后，他瞥见脚边有件东西在闪光——那是一顶王冠！</p>
<p class="p34">美梦在此达到巅峰，随即急转直下。那只引领他如诱蝶般前行的华丽幻想突然褪色坠落，将军的话语在脑海中炸响："<span class="t31">上帝为人设限</span>。若他僭越太甚，<span class="t31">上帝便会取他性命</span>。"</p>
<p class="p34">蝴蝶停在了棺材上！</p></bod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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