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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itle>第三十三章</tit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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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ody><h2 class="h21"><a id="a1290"></a><a id="a1291"></a><a id="a1292"></a>第三十三章</h2>
<p class="p28"><span class="t25">复仇</span></p>
<p class="p38"><span class="t25"><img src="images/img55.jpg" width="135" height="32" alt="img55.jpg"/></span></p>
<p class="p29"><span class="t29">杰</span><span class="t28">丝</span><span class="t27">和</span><span class="t28">扬基</span><span class="t27">又低声交谈了三四分钟，随后这名霍屯督人起身悄悄离开，去探查下方布尔人的动向，并监视弗兰克·穆勒何时返回帐篷。双方约定一旦确认他的落脚处，扬基就立即回来向杰丝汇报。</span></p>
<p class="p34">当杨特离开后，杰西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煽动杨特达到复仇沸点的过程令她心力交瘁，但此刻木已成舟，穆勒的末日已然注定。然而结局如何无人能料——从实质上说，她将成为杀人凶手。她预感到罪行终将败露，届时难逃严惩。但她毫无悔意，毕竟弗兰克·穆勒罪有应得。可即便为了贝茜，被迫双手染血终究是件可怕的事。若除掉穆勒，只要约翰能逃脱布尔人追捕，贝茜就会嫁给他获得幸福，而自己又将何去何从？失去挚爱又背负罪孽，即便侥幸逃脱，除了一死还能如何？或许永远消失才是解脱，这锥心之痛与无尽羞耻已超出承受极限。</p>
<p class="p34">思绪渐渐转向约翰，她那颗伤痕累累的心仿佛要冲破胸膛奔向他。她确信贝茜永远不可能像自己这般深爱他，可最终与约翰白首偕老的却是妹妹，而她必须远走他乡。这是唯一的出路。待此事了结还妹妹自由后，若侥幸生还，她将立即远遁——去往永远无人知晓的所在。至少这样，她还算活得像个体面人。</p>
<p class="p34">她直起身，双手掩面。尽管浑身湿透，夜露的寒气已沁入骨髓，脸颊却滚烫似火。极度的情绪波动、饥饿与长时间暴露在外的折磨，令她身心俱焚。但思维却异常清明——前所未有的清明。每个念头都如黑色天幕下突兀的浮雕，带着惊人的锐度独立呈现，全无往昔思绪间柔和的过渡。她仿佛看见自己孑然远去，永远沉沦于孤独深渊；而远方约翰牵着贝茜的手，怅然凝望她的背影。</p>
<p class="p34">既已如此，至少该写封诀别信。虽然不知如何送达——除非杨特能找到约翰——但若就此永别实难甘心。她从衣襟里掏出被雨水浸渍的布尔人通行证，用随身铅笔在背面写道：</p>
<p class="p34">"永别了！此生缘尽，来世再续。倘若真有彼岸，纵使万年孤候，我必等你。若终成虚妄，就此长诀。望你偶尔忆起，这世上再无人如我这般深爱你。只要灵魂不灭，此情永驻。——杰"</p>
<p class="p34">她未再重读便将纸片塞回胸前，很快又陷入沉思。十分钟后，杨特如人形巨蟒般蠕入洞穴，雨滴在他蜡黄的脸上泛着微光。</p>
<p class="p34">“怎么样，”杰丝猛然抬头低声问道，“你办妥了吗？”</p>
<p class="p34">“还没呢小姐。弗兰克老爷刚回帐篷。他方才和牧师说话来着，好像是关于贝茜小姐的事——我离得近，可他压着嗓子说话，只听见名字。”</p>
<p class="p34">“布尔人都睡下了？”</p>
<p class="p34">“除了哨兵都睡了，小姐。”</p>
<p class="p34">“弗兰克老爷的帐篷前有哨兵吗？”</p>
<p class="p34">“没有，小姐，附近一个人都没有。”</p>
<p class="p34">“现在几点了，扬切？”</p>
<p class="p34">“日落后大约三个半小时”（十点半）。</p>
<p class="p34">“我们再等半小时，然后你就得走了。”</p>
<p class="p34">于是他们沉默地坐着。两人相对无言，各自陷入思绪。没过多久，扬特杰抽出那把白色大刀柄的刀，在一块皮革上磨了起来，打破了寂静。</p>
<p class="p34">这景象让杰斯感到恶心。“把刀收起来，”她急忙说道，“已经够锋利了。”</p>
<p class="p34">扬特杰虚弱地咧嘴一笑，顺从地收起刀，时间在沉重中一分一秒地流逝。</p>
<p class="p34">“好了，杨基，”她最终开口，沙哑的嗓音里带着竭力抑制的哽咽，“你该走了。”</p>
<p class="p34">霍屯督人局促不安地挪动身子，终于出声。</p>
<p class="p34">“小姐得跟我一起走！”</p>
<p class="p34">“跟你走！”杰丝猛然一惊，“为什么？”</p>
<p class="p34">“要是我一个人去，那个英国老太婆的鬼魂会缠上我的。”</p>
<p class="p34">“蠢货！”杰斯怒骂道，随即强压怒火补充道，“听着，像个男子汉，詹吉；想想你的父母，拿出点骨气来。”</p>
<p class="p34">“我就是个男人，”他愠怒地答道，“我会像个爷们儿那样宰了他。可活人怎么斗得过英国女鬼？就算我把刀捅进她身子，她也只会做鬼脸，刀口还会喷火。小姐，你不去我绝不走。”</p>
<p class="p34">“你必须去，”她厉声道，“非去不可！”</p>
<p class="p34">“不，小姐，我不会一个人去的。”他回答。</p>
<p class="p34">杰斯看着他，明白詹杰是认真的。他开始闹脾气了，而世上脾气最坏的驴子也比一个闹别扭的霍屯督人好对付得多。她要么放弃计划，要么和这个人一起去。反正无论哪种选择她都同样有罪，而且她几乎对被发现这件事麻木了，不如就去吧。她已经没有精力再制定新的计划了。她的脑子似乎已经枯竭。只是最后关头她必须避开。她无法忍受那时在场。</p>
<p class="p34">“好吧，”她说，“我和你一起去，詹杰。”</p>
<p class="p34">“太好了，小姐，现在这样就没问题了。我去杀弗兰克老爷的时候，你可以挡住那个死去的英国女人的鬼魂。但他必须先睡熟。非常、非常熟。”</p>
<p class="p34">他们再度以极度谨慎的姿态缓缓爬下山坡。这一次，除了哨兵规律的脚步声外，万籁俱寂。但这次行动的目标并非马车房——他们将那栋建筑留在右侧，继续向蓝桉树林荫道前进。当接近第一棵巨树时，三人在石滩处停下，扬吉悄然前出侦察。不久他带回情报：所有随车的布尔人都已入睡，唯有穆勒仍端坐帐中沉思。借着浓雾与夜色的掩护，他们继续潜行，确信只要不发出声响就绝不会暴露行踪。</p>
<p class="p34">最终他们抵达第一棵巨型桉树的树干。距此五步之遥，弗兰克·穆勒的帐篷赫然矗立。帐内透出的灯光在雾气中晕染开来，浸湿的帆布如同涂抹了磷粉般幽幽发亮。在这阴森的幕布上，穆勒的身影被放大投射，形成庞然剪影。油灯将他面部的每个细节乃至表情都夸张地映照在帐幕上。他保持着惯常的沉思姿态：双手撑膝，目光空洞地凝视虚空。此刻他正盘算着自己的胜利——为赢得这场胜利所付出的代价，以及它将带来的荣光。如今王牌尽在掌握，胜负已由他主宰。然而就在这志得意满之际，那如影随形的诅咒阴影却笼罩着他：人类欲望达成之时，往往正是毁灭萌芽之始。无辜者尚且常在希望之花中埋下祸根，更何况罪孽深重之人？今夜这个念头异常清晰地浮现于他粗糙未开化的脑海中。那位老布尔将军的箴言再度回响："我信上帝存在——我信上帝为人之所为设限。若有人逾越界限，上帝便会<span class="t31">取他性命</span>"。</p>
<p class="p34">倘若那老糊涂竟是对的该有多可怕！假若真存在神明，今夜就要索他性命，将他的灵魂（倘若他有的话）驱往永恒恐惧的幽冥之境？这个念头唤醒了他所有的迷信本能，剧烈的战栗使得帐幕上的巨影也随之震颤。</p>
<p class="p34">穆勒突然咒骂着起身，粗暴地扯下外衣。他将粗糙的煤油灯芯捻低却未熄灭，随即重重砸向行军床。陈旧的铁架在他体重压迫下发出痛苦的呻吟，仿佛垂死挣扎的活物。</p>
<p class="p34">此刻万籁俱寂，唯有桉树叶上雨水滴落的声响，以及微风拂过时枝丫的窸窣作伴。这是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夜晚，足以让任何浑身湿透、精疲力竭却被迫蜷缩在开阔草原上忍受煎熬的壮汉神经崩溃。而对于这个心碎欲绝、高烧缠身、被身心折磨逼至癫狂边缘的不幸女人而言，在此等待谋杀上演的每一秒都更显可怖！时间缓慢流逝，每滴雨声或枝叶轻响都唤醒她罪恶良知的恐惧浪潮。但她仅凭意志力便将它们压制——她必须完成这件事。是的，她一定要完成。此刻他总该睡熟了吧！</p>
<p class="p34">他们匍匐至帐篷边，将耳朵贴近距他头颅不足两寸之处。没错，他睡着了；那呼吸声如婴孩般均匀起伏。</p>
<p class="p34">杰西转身触碰同伴的肩膀。对方纹丝未动，但她能感觉到他的手臂在颤抖。</p>
<p class="p34">"<span class="t31">就是现在</span>"，她低语道。</p>
<p class="p34">他仍在踌躇不前。她清楚地意识到，漫长的等待已消磨了他的勇气。</p>
<p class="p34">"像个男子汉，"她再次低语，声音轻得几乎传不进他的耳朵，尽管她的嘴唇几乎贴着他的耳畔，"去吧，记住要一击致命！"</p>
<p class="p34">终于，她听见他轻轻抽出长刀的窸窣声，转眼间他已从她身旁悄然隐去。很快，她注意到帐篷缝隙透进黑暗的那道光带微微变宽——她知道他正为那可怕的任务匍匐而入。她别过脸去，手指堵住耳朵。即便如此，她仍能看见一道狭长的阴影正滑过帐篷边缘。于是她紧闭双眼，心惊胆战地等待着，丝毫不敢动弹。</p>
<p class="p34">须臾——可能是五分钟后，也可能仅过了半分钟，她对时间已失去概念——杰丝感到有人碰了碰她的胳膊。是杨特杰。</p>
<p class="p34">“<span class="t31">完成了吗？</span>”她又低声问道。</p>
<p class="p34">他摇摇头，将她拉离帐篷。离开时她的脚绊到了一根防风绳，绳子微微晃动。</p>
<p class="p34">“我下不了手，小姐，”他说，“他睡着了，看起来就像个孩子。当我举起刀时，他在梦中微笑，我的手臂顿时失去了力气，没法刺下去。就在我重新鼓起勇气前，那个英国老妇的鬼魂突然出现，猛击我的后背，我就逃跑了。”</p>
<p class="p34">如果眼神能杀人，此刻詹吉必死无疑。这个懦夫让杰斯怒火中烧，正当她气得说不出话时，一只从石山下来啃食玫瑰丛的小羚羊突然从他们脚边窜过，像一道灰色闪光消失在浓稠的黑暗中，发出哗啦的声响。</p>
<p class="p34">杰斯先是一惊，随即镇定下来，猜到了那是什么。但那个可怜的霍屯督人已被恐惧彻底击垮，瘫倒在地呻吟着说那是英国老妇人的鬼魂。他跌倒时刀子脱了手，杰斯看清他们面临的致命危险，立即跪地摸到刀子，在他耳边厉声警告：若再出声就宰了他。</p>
<p class="p34">这让他稍微安静了些，但世间没有任何力量能说服他再进帐篷。</p>
<p class="p34">该怎么办？她能做什么？足足两分多钟，她把脸埋进湿漉漉的手掌，思绪在绝望中疯狂翻涌。</p>
<p class="p34">随后一个阴暗而可怕的决心在她心中成形——绝不能让穆勒逃脱，绝不能把贝茜献祭给他。若真到那一步，她宁愿亲手了结这一切。</p>
<p class="p34">她一言不发地站起身来，被决绝的痛苦和绝望的力量所驱使，手持利刃悄然向帐篷滑去。啊！转眼间她已置身帐内，驻足片刻让双眼适应光线。渐渐地她开始看清：先是床榻轮廓，接着是床上伸展的男性身躯，最后床与人皆清晰可辨。杨杰曾说这人正睡得像个孩子。或许曾经是——但此刻<span class="t31">绝非如此</span>。他的面容因极度恐惧而扭曲，额头上沁满豆大汗珠，仿佛明知危险降临却完全无力逃脱。他仰面躺着，左臂沉重地垂在床沿，指节抵着地面；右臂后仰垫在脑后。衣襟从喉结与厚实的胸膛滑落，裸露的肌肤在昏暗中泛着微光。</p>
<p class="p34">杰丝伫立凝视。"为了贝茜，为了贝茜！"她喃喃低语；某种自发的力量推动着她，缓缓地、缓缓地挪到床榻右侧。</p>
<p class="p34">就在此刻，穆勒猛然惊醒，睁开的双眼直勾勾撞上她的面容。无论方才何等噩梦，此刻所见更为骇人——俯身笼罩他的，竟是<span class="t31">瓦尔河畔被他谋杀的那个女人的亡魂！</span>她从水底墓穴归来，衣衫褴褛，发丝滴水，凹陷如大理石般的脸颊与燃烧着怒火的眼眸，绝非活人所能拥有。这是杰丝·克罗夫特的幽灵，是被他杀害的女人回来宣告：<span class="t31">世间确有</span>活生生的复仇与地狱！</p>
<p class="p34">四目相对的刹那，无人能知晓他临终前品尝到何等极致的恐惧。她看着他面容塌陷转为死灰，每个毛孔都渗出冷汗。他清醒着，却被恐惧冻结，既不能言也不能动。</p>
<p class="p34">他醒了，她再也无法犹豫......</p>
<p class="p34">他肯定看见了钢刃下落的寒光，然后——</p>
<p class="p34">杰丝又站在了帐篷外，手中握着那把猩红的刀。她猛地扔掉了这该死的凶器。那声尖叫必定惊醒了一英里内的所有人。她已经能隐约听见马车旁男人们的骚动，以及扬杰逃命时啪嗒啪嗒的脚步声。</p>
<p class="p34">于是她也转身径直向山上逃去。她不知该往何处，也不在乎去向！没人看见或追赶她，追捕的人群已向左拐去追捕扬杰。她的心如铅块般沉重，脑海翻腾着灼热的火海，而前前后后回荡着良知幻化的复仇女神的尖啸——她们正将杀人者驱赶回罪恶的巢穴。</p>
<p class="p34">她继续飞驰，眼前只有那一个景象，耳中只有那一种声音。越过山丘，深入雨夜！</p></bod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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