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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itle>第十四章</tit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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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ody><h2 class="h21"><a id="a1485"></a><a id="a1486"></a><a id="a1487"></a>第十四章</h2>
<p class="p28"><span class="t25">汉诺威广场之夜</span></p>
<p class="p38"><span class="t25"><img src="images/img60.jpg" width="135" height="32" alt="img60.jpg"/></span></p>
<p class="p29"><span class="t29">尤</span><span class="t28">斯塔斯始终无法清晰回忆起那个重大日子的夜晚是如何度过的。与他相关的记忆都笼罩在迷雾中。不过值得读者庆幸的是，我们并非全然依赖这位坠入爱河的年轻人的记忆——那向来是种靠不住的载体——而是掌握着其他独家信息渠道，因此不妨填补这段空白。</span></p>
<p class="p29"><span class="t28">他首先冲进俱乐部，抓过一本《贵族名册》，发现霍姆赫斯特勋爵（确切地说是霍姆赫斯特夫人）的伦敦宅邸位于汉诺威广场。随后他沿着斯特兰德大街旁的小巷回到寓所，机械地吞咽了些晚餐。接着，一阵可怕的坐立不安攫住了他，促使他出门漫步。</span></p>
<p class="p29"><span class="t28">这个年轻人整整步行了三小时——对伦敦人而言这无疑是件好事，毕竟在这里永远缺乏足够的运动。当从汉默史密斯折返后，他发现自己正不由自主地向汉诺威广场移动。找到门牌号并不困难：客厅楼层亮着灯，温暖的夜色中，一扇敞开的窗户让灯光透过蕾丝窗帘温柔流淌。</span></p>
<p class="p29"><span class="t28">尤斯塔斯穿过街道，倚在广场的铁栏杆上仰望。这番苦心没有白费——透过轻薄的纱帘，他能辨认出两位女士并肩坐在软榻上的轮廓，面朝窗户。其中一位毫无疑问是奥古斯塔。她手托香腮，正热切地与同伴交谈。他揣测着她谈话的内容，几乎按捺不住想要按门铃求见的冲动：何必非要等到明天早晨？</span></p>
<p class="p29"><span class="t28">但理智最终占了上风。尽管万分不情愿，他仍伫立原地，直到一名警察怀疑他凝望的目光，粗声勒令他离开。</span></p>
<p class="p34">透过敞开的窗户凝视自己唯一的挚爱，无疑是件令人愉悦的事——尽管带着几分撩人心弦的煎熬。倘若尤斯塔斯的耳朵能像眼睛那般敏锐，听见此刻客厅里的对话，他定会更加兴致盎然。</p>
<p class="p34">奥古斯塔刚向霍姆赫斯特夫人讲述完那段关于纹在她肩头的重要文件的故事，夫人听得"全神贯注"。</p>
<p class="p34">"所以那位年轻人明早就要来了，"霍姆赫斯特夫人说道，"多美妙啊！我确信他是个体面的年轻人，还有双迷人的眼睛。这简直是我听过最浪漫的事了。"</p>
<p class="p34">"对你来说或许美妙，贝茜，"奥古斯塔尖刻地回应，"但我只觉得恶心。在荒岛上被纹身已经够糟了——实话告诉你那体验糟糕透顶，可要在伦敦的客厅里展示这些痕迹完全是另一回事。米森先生肯定会要求查看这份遗嘱，不管它值几个钱。我倒要问问你，贝茜，我该怎么向他展示？它可在我后颈上。"</p>
<p class="p34">"我倒是没注意到，"霍尔姆赫斯特夫人冷冷地说，"一般来说，女士们会对露出脖子有不可克服的抵触。你若对此存疑，我建议你去弄张伦敦舞会的请柬。你只需穿件低胸礼服——肩膀上有纹身并不会比没纹身更显得不得体。"</p>
<p class="p34">"我从没穿过低胸礼服，"奥古斯塔说，"也不想露肩膀。"</p>
<p class="p34">"啊，好吧，"霍尔姆赫斯特夫人意味深长地说，"我敢说这种想法很快就会消失。不过当然，若你执意不肯，那遗嘱的事最好只字别提——虽然，"她煞有介事地补充道，"这显然构成包庇重罪。"</p>
<p class="p34">"是吗？我不太明白重罪从何说起。"</p>
<p class="p34">“当然，事情是这样的：你偷了遗嘱——那可是重罪；如果你不拿给他看，我想你就是在包庇罪行，这属于双重犯罪——包庇重罪。”</p>
<p class="p34">“胡说！”奥古斯塔对这番法律解释回应道——不得不承认，这番说辞几乎和普通王室法律顾问一样清晰有力——“我怎么可能偷自己的肩膀？这根本不可能。”</p>
<p class="p34">“噢，不，完全有可能。你根本想不到自己能做出多荒唐的事。我曾有个表兄，我辅导他参加律师资格考试，那时可学了不少门道。可怜的家伙！他考挂了八次。”</p>
<p class="p34">“我一点不觉得奇怪，”奥古斯塔无礼地说，“好吧，看来我得穿这件低胸裙了；但这太可怕了——简直可怕透顶！你得借我一件，就这么定了。”</p>
<p class="p34">"亲爱的，"霍姆赫斯特夫人低头瞥了眼自己的丧服答道，"我没有低领裙装——不过启航前收起的衣物里或许能找到几件。"说着她眼眶便湿润了。</p>
<p class="p34">奥古斯塔握住她的手，两人谈起那场痛失亲人的海难与她们奇迹般的生还。话题最终转到小迪克身上时，贝茜·霍姆赫斯特终于露出笑容——想到心爱的独子此刻正在楼上安睡，而非如她曾以为的那样沉在海底随波飘荡。她不断亲吻奥古斯塔的手，感激对方救了自己的孩子，直到管家突然推门通报有两位先生急着要见史密瑟斯小姐，这才让奥古斯塔松了口气。</p>
<p class="p34">她再次落入那些老对手——记者们的包围。先是航运公司代表，接着是特派记者，最后某画报的插画师用礼貌却不容拒绝的语气坚持要预约专访。如此折腾至近午夜，她才得以冲进卧室反锁房门。</p>
<p class="p34">次日清晨，奥古斯塔穿着霍尔姆赫斯特夫人差人随热水一同送来的低胸礼服出现在早餐席间。她从未穿过这类服饰，在光天化日下首次尝试低胸装束确实令人忐忑——简直像习惯节制的人被迫在起床前喝下一杯白兰地苏打水那般心虚。但别无选择，她只得披上披肩走下楼去。</p>
<p class="p34">"亲爱的，快让我看看，"待仆人退出餐厅，霍尔姆赫斯特夫人立即说道。</p>
<p class="p34">奥古斯塔轻叹着露出肩膀，她的女友绕着餐桌仔细端详。那份遗嘱正赫然显现在她颈后。乌贼墨汁堪称完美的媒介，刺青文字如初刻时那般鲜明，无疑将伴随她直至生命终结。</p>
<p class="p34">"好吧，"霍尔姆赫斯特夫人说，"但愿那位年轻人懂得感恩。"</p>
<p class="p34">“除非爱得死去活来，”她意味深长地瞥了奥古斯塔一眼，“否则我才不会为任何男人这样糟蹋自己。”</p>
<p class="p34">奥古斯塔听出话中暗讽，涨红了脸没有作声。十点钟，早餐刚用了一半，门铃突然响起。</p>
<p class="p34">“他来了，”霍尔姆赫斯特夫人拍着手说，“天哪，这绝对是我听过最滑稽的事！我让琼斯直接带他进来。”</p>
<p class="p34">她话音未落，身着深色丧服、神情肃穆如哑剧演员的管家便推开门，用唯有仆役才具备的那种低沉威严的声调通报道："尤斯塔斯·米森先生到。"屋内霎时静默。奥古斯塔半欠起身子又跌坐回椅中，霍尔赫斯特夫人注意到她的窘态，露出促狭的微笑。这时尤斯塔斯本人走了进来——他相貌相当英俊，神色极度紧张，穿着考究的燕尾服，襟前别着鲜花，整个人光鲜得体。</p>
<p class="p34">"哦！您好吗？"他向奥古斯塔伸出手说道。对方只是冷淡地轻握了一下。</p>
<p class="p34">"幸会，米森先生，"她回应道，"请允许我为您介绍霍尔赫斯特夫人。米森先生，这位是霍尔赫斯特夫人。"尤斯塔斯鞠躬致意，慌乱中竟将礼帽搁在了黄油碟上——他此刻实在心绪难平。</p>
<p class="p34">"希望我没有来得太早，"察觉失误后他愈发困窘，"我以为诸位应该用完早餐了。"</p>
<p class="p34">“噢，完全不必客气，米森先生，”霍尔姆赫斯特夫人说道，“您不喝杯茶吗？奥古斯塔，给米森先生倒杯茶。”</p>
<p class="p34">他接过那杯根本不想喝的茶，随后便陷入一阵尴尬的沉默。似乎没人知道该如何开启话题。</p>
<p class="p34">“您是怎么找到这栋房子的，米森先生？”最终霍尔姆赫斯特夫人开口问道。</p>
<p class="p34">“史密瑟斯小姐没给您地址，况且这里住着两位姓霍尔姆赫斯特的......”</p>
<p class="p34">"霍姆赫斯特——指的是我婆婆和我自己。"</p>
<p class="p34">"噢，我查到了地址，昨晚步行过来时看见你们俩坐在窗前。"</p>
<p class="p34">"真的吗！"霍姆赫斯特夫人说，"那你为什么不进来？你本可以帮忙保护史密瑟斯小姐免受记者骚扰的。"</p>
<p class="p34">"我不知道，"他局促地回答，"我不太敢进去；而且当时有个警察觉得我形迹可疑，命令我离开。"</p>
<p class="p34">"天哪，米森先生，您准是把我们瞧了个仔细吧。"</p>
<p class="p34">奥古斯塔急忙插话——凭着女性精准的直觉，她已猜透这位仰慕者的心思——唯恐对方说出什么傻话。在她看来，一个能站在汉诺威广场痴望宅邸的年轻人，显然什么事都干得出来。</p>
<p class="p34">"昨天遇见您真让我意外，"她问道，"您怎么知道我们要来？"</p>
<p class="p34">尤斯塔斯解释说是在《环球报》上看到的。"我敢说您的惊讶远不及我，"他继续道，"原先我确信您已遭遇海难。您启程后我去伯明翰拜访，发现您像蒸发似的没留任何地址。女仆坚称您搭乘了名为'康吉鳗'的轮船——后来才知是'袋鼠号'。接着噩耗传来，经过漫长等待公布的完整乘客名单里没有您的名字，我还暗自希望您或许临时下船了。可几天后从澳大利亚奥尔巴尼发来的电报，列明获救的霍姆赫斯特夫人等幸存者时，特别注明'小说家史密瑟斯小姐'与霍姆赫斯特勋爵已遇难，这才终结了可怕的煎熬。说实话，那段日子简直度日如年。"</p>
<p class="p34">两位年轻女子注视着尤斯塔斯的面容，清楚地看出他确实经历了某种严峻考验。这种体验如此真实，以至于他似乎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对这位表面上仅算泛泛之交的年轻女士表现出如此强烈的关切，实在有违常理。</p>
<p class="p34">"您如此挂念我，实在令人感动，"奥古斯塔温柔地说，"我没想到您会再次造访，否则定会留下去向。"</p>
<p class="p34">"感谢上帝您安然无恙，"尤斯塔斯答道，突然又急切地追问，"您不会马上回新西兰吧？"</p>
<p class="p34">"尚未决定。眼下我对航海实在有些厌倦。"</p>
<p class="p34">“不，她确实不会走，”霍尔姆赫斯特夫人说，“她要留下来陪我和迪克。您知道的，斯密瑟斯小姐在护士——那可怜人——逃跑时救了迪克的命。亲爱的，现在您最好把遗嘱的事告诉米森先生。”</p>
<p class="p34">“遗嘱？什么遗嘱？”尤斯塔斯问。</p>
<p class="p34">“听着，您就会知道了。”</p>
<p class="p34">尤斯塔斯睁大眼睛竖起耳朵听着。奥古斯塔竭力克服羞涩，将叔父临终的情形以及传达遗嘱意愿的特殊方式原原本本道来。</p>
<p class="p34">“你的意思是说，”尤斯塔斯震惊地问道，“你竟然允许他把那份该死的遗嘱纹在你的脖子上？”</p>
<p class="p34">“没错，”奥古斯塔回答，“而且梅森先生，我认为你应当对此感激不尽——我敢说自己日后会经常为此后悔。”</p>
<p class="p34">“我<span class="t31">万分</span>感激，”尤斯塔斯答道，“我本无权期待这样的付出，实在不知该说什么好。我从未想过任何女性会为...为一个近乎陌生的人做出如此牺牲。”</p>
<p class="p34">接着又是一阵尴尬的沉默。</p>
<p class="p34">"好吧，米森先生，"奥古斯塔突然从椅子上起身说道，"这份文件属于您，所以我想您最好看看。不过我不认为它对您有多大用处，因为我看到'已准许签发遗嘱认证'——不管这是什么意思——针对米森先生的另一份遗嘱。"</p>
<p class="p34">"我不认为这会影响，"尤斯塔斯回答，"前几天我听我的律师朋友肖特先生谈起一个案子，在提交后续遗嘱后，原先的遗嘱认证就被撤销了。"</p>
<p class="p34">"真的吗！"奥古斯塔应道，"很高兴听您这么说。那么，也许我纹这个终究是有意义的。好吧，我想您最好看看。"她带着半是羞涩半是挑衅的姿态，将蕾丝披肩从肩头褪下，转身背对着他，让他看清上面铭刻的文字。</p>
<p class="p34">尤斯塔斯凝视着那排宽大的字母，下方还附有签名——这些文字可能意味着两百万英镑的归属。</p>
<p class="p34">"谢谢，"他终于开口说道，同时拿起那条蕾丝披肩，再次为她披上。</p>
<p class="p34">"请恕我失陪片刻，米森先生，"这时霍姆赫斯特夫人插话道，"我得去安排晚餐事宜。"还没等奥古斯塔阻拦，她已离开了房间。</p>
<p class="p34">尤斯塔斯在她身后关上门，转身时本能地意识到自己人生的重大转折点已然来临。世上有两种人：一种能迎难而上，另一种则畏缩不前——这差异正是决定人生成败的关键，也是区分生命价值高低的分水岭。</p>
<p class="p34">尤斯塔斯无疑属于前者。</p></bod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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