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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itle>第十四章</tit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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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2 class="h21"><a id="a607"></a><a id="a608"></a><a id="a609"></a><a id="a610"></a><a id="a611"></a>第十四章</h2>
<p class="p28"><span class="t25">告别</span></p>
<p class="p38"><span class="t25"><img src="images/img26.jpg" width="135" height="32" alt="img26.jpg"/></span></p>
<p class="p29"><span class="t29">当</span><span class="t28">我们</span><span class="t27"> </span><span class="t28">回望</span><span class="t27"> </span><span class="t28">漫长</span><span class="t27">的</span><span class="t28">过往</span><span class="t27">，</span>总有些场景本身或许微不足道，却能在记忆长廊中异常鲜明地凸显。那些与之相关的往事可能早已从脑海中消散，或模糊成一片朦胧的灰影，如同从高处俯瞰森林时难以辨清每棵树木。但总有某些事件、某种感触或某张面孔，会清晰得恍如刚刚经历、感受或目睹——也许只是童年某个画面：一尾小鱼倏忽穿过乡间木桥，在水面留下转瞬即逝的涟漪。此后我们见过无数更大的鱼在更壮阔的河流中游弋，却都已遗忘；唯独这尾小鱼始终清醒地游弋在记忆的仓库里，那里绝大多数事物都在沉睡，却从未真正消失。
<p class="p34">在那个澄澈如水晶的清晨，当欧内斯特在洞穴相遇后的次日启程远行前与伊娃道别时，这幅场景的每个细节都以不可磨灭的方式烙印在他的记忆里。这是一场公开的告别——因为命运没有给这对恋人独处的机会。所有人都聚集在农舍的小客厅：塞斯维克小姐笔直地坐在凸窗前的硬背椅上；欧内斯特站在圆桌一侧，显得局促不安；伊娃在对面，手里捧着剪贴簿刻意挡在面前；而弗洛伦斯则漫不经心地倚在远处椅背上，这个姿势让她能看清所有人，却藏住了自己的脸庞。欧内斯特从座位望去，只能隐约辨出她橄榄色面容的轮廓，以及褐色眼眸中掠过的锐利目光。</p>
<p class="p34">他们就这样静坐了许久，具体交谈的内容他已记不清，唯有这幅画面深深镌刻在记忆里。</p>
<p class="p34">最终那个宿命时刻降临了。他知道该启程了，便向塞斯维克小姐告别。这位女士评论说他能去法国和意大利真是幸运，又半开玩笑地警告他当心别把心丢在异国姑娘身上。穿过房间时，他与弗洛伦斯握手，对方冲他露出冷淡的微笑，那双洞察一切的眼睛仿佛要将他刺穿。最后他来到伊娃面前，慌乱的少女起身时竟失手跌落了剪贴簿和手帕。他弯腰拾起——剪贴簿放回桌面，而那镶着蕾丝边的小手帕却被攥进左手掌心悄悄留下，这几乎是他拥有的唯一关于她的纪念品。当他握住她的手凝视她的脸庞时，那强撑的微笑下分明透着苍白与哀愁。分别如此艰难。</p>
<p class="p34">"好啦欧内斯特，"塞斯维克小姐突然说道，"你们俩郑重其事得像是永别似的。"</p>
<p class="p34">“也许他们永远不会了，”弗洛伦斯用清晰的声音说道；那一刻，欧内斯特觉得自己仿佛恨透了她。</p>
<p class="p34">“你不该这样乌鸦嘴，弗洛伦斯；这不吉利，”塞斯威克小姐说。</p>
<p class="p34">弗洛伦斯微微一笑。</p>
<p class="p34">随后欧内斯特松开那只冰冷的手，转身离开了房间。弗洛伦斯跟在他后面，从挂钩上抓起一顶帽子，先他一步走进了花园。当他走到花园小径的一半时，发现她正假装在摘几朵康乃馨。</p>
<p class="p34">"欧内斯特，我想和你谈一会儿，"她说道；"跟我往这边走。"她领着他经过凸肚窗，沿着一条二十步长的灌木小径走去。"我得向你道贺，"她继续说道，"祝你们幸福。这么登对的一对儿理应幸福。"</p>
<p class="p34">"哎呀，弗洛伦斯，谁告诉你的？"</p>
<p class="p34">"告诉？没人告诉我。我早就看在眼里了。让我想想，你们是在史密斯家舞会那晚互生情愫的，当时她给了你一朵玫瑰，第二天你就以浪漫又经典的方式救了她的命。后来事情自然发展，直到有天傍晚你们一起乘船出游。还要我继续说吗？"</p>
<p class="p34">"不必了，弗洛伦斯。我真不知道你从哪儿得知这些事的。"</p>
<p class="p34">她停下脚步，站在那儿慢慢将一朵康乃馨一瓣一瓣地撕碎。</p>
<p class="p34">"你不明白吗？"她笑着回答，"情人眼里出西施，但旁人可不瞎。欧内斯特，我一直在想，幸好是我先发现自己的小误会，而不是你先发现你的。要是我真的在乎过你，现在的处境该有多尴尬，不是吗？"</p>
<p class="p34">欧内斯特不得不承认确实如此。</p>
<p class="p34">"但幸运的是，你看，我并没有。现在我只是你真正的朋友，欧内斯特；而作为朋友，我想和你谈谈伊娃的事——一句忠告。"</p>
<p class="p34">“继续说吧。”</p>
<p class="p34">“你爱伊娃，伊娃也爱你，欧内斯特；但记住，她像水一样柔弱。从小就这样——那些漂亮女人往往如此，你看，上天没给她们全部优点。”</p>
<p class="p34">“什么意思？”</p>
<p class="p34">“字面意思。她非常脆弱；如果她抛弃你，可别太惊讶。”</p>
<p class="p34">“天哪，弗洛伦斯！她可是全心全意爱着我的啊！”</p>
<p class="p34">“没错；不过女人除了用整颗心去爱，往往还会考虑其他事情。但听着，我并非要吓唬你，只是不愿你把<span class="t31">全部</span>信念都寄托在伊娃的忠贞上——无论你认为她有多爱你。别这么愁眉苦脸的，欧内斯特，我本意并非要刺痛你。记住，若是你和伊娃之间出现任何波折，我永远都站在你这边。你会永远把我当作真心朋友吧，欧内斯特？”她伸出手来。</p>
<p class="p34">他握住了那只手。</p>
<p class="p34">“一定会的。”他答道。</p>
<p class="p34">他们此刻已转身回到凸窗前，其中一扇窗扉仍敞开着。弗洛伦斯轻触他的手臂，示意他看向屋内。透过敞开的窗户，他看见塞斯威克小姐已离去，但伊娃仍坐在桌旁的老位置。她的头伏在桌上，枕着他方才拾起的相册，从她肩膀的颤动可以看出她正痛哭失声。不一会儿她抬起泪痕斑驳的脸——却又立刻垂了下去。欧内斯特作势要进屋，却被弗洛伦斯拦住。</p>
<p class="p34">"最好别打扰她，"她低语道；待他们远离窗户后，又提高声音说："真遗憾让你看见她这副模样。倘若你们永不再见，或是分离经年，这景象将在你心中留下痛苦的回忆。那么，再会了。愿你一切顺遂。"</p>
<p class="p34">欧内斯特默然握手——喉间的哽塞使他发不出声音——转身离去时只觉万念俱灰。而弗洛伦斯抬手遮挡刺目的阳光，用饱含炽热爱意与渴盼的目光追随着他的背影，直到他拐过街角。那目光渐渐化作刻骨恨意。待他的身影消失，她转身冲进卧室，将脸深埋进枕头以压抑啜泣，爆发的妒火之猛烈几乎令人心惊。</p>
<p class="p34">&nbsp;</p>
<p class="p34">欧内斯特勉强赶回邓斯岬角，草草吃了些午餐，便不得不启程去赶火车。多萝西已替他收拾好行装，并做好了女性特有的那些琐碎旅行准备。他去办公室向叔叔告别时，对方热诚地握着他的手，叮嘱他别忘了他们的谈话主题。之后他只需跳上马车出发即可。在客厅里，多萝西拿着他的外套和手套等候着，同行的还有准备驾车送他去车站的杰里米。他默默穿上外套，众人都沉默不语——明明只是两个月的愉快旅行，这压抑的气氛却像他要前往致命气候地区长期居留似的。</p>
<p class="p34">"再见，亲爱的多尔。"他俯身想吻别她，她却躲开了。转眼间他便离开了。</p>
<p class="p34">月台上，杰里米和他低声交谈了几句关于伊娃的事。</p>
<p class="p34">"怎么样，欧内斯特？"杰里米紧张地问道，"你搞定了吗？"</p>
<p class="p34">“和她一起？”</p>
<p class="p34">“当然，不然还有谁？”</p>
<p class="p34">“是的，我有。但是，杰里米——”</p>
<p class="p34">“好吧！”</p>
<p class="p34">“目前我不希望你向任何人提及此事。”</p>
<p class="p34">“好的。”</p>
<p class="p34">“听着，老伙计，”欧内斯特停顿片刻后继续说道，“希望你别太介意。”</p>
<p class="p34">“欧内斯特，如果我说不介意，”他缓缓将坦诚的目光投向朋友的脸庞答道，“那就是在说谎。但我要说的是：既然我自己没能赢得她的心，我很高兴你做到了，因为除了她之外，我想这世上我最爱的人就是你了。你总是这么幸运，我祝你幸福。火车来了。”</p>
<p class="p34">欧内斯特紧紧握了握他的手。</p>
<p class="p34">"谢了，老兄，"他说，"你真是个彻头彻尾的好人，也是位挚友。我知道自己一直走运，但也许好运快到头了。再见。"</p>
<p class="p34">欧内斯特计划在伦敦过夜，次日周三早晨启程前往根西岛。他将在周四与朋友会合，开始他们的旅行——先到诺曼底，之后随心所欲漫游各地。</p>
<p class="p34">这个计划他严格执行了——至少前半部分如此。当他从利物浦街车站前往伦敦暂住的老公寓时，马车途经舰队街，恰好在19号门前受阻。这个门牌号让他觉得莫名熟悉，随即想起弗利特街19号正是戈斯林-夏普银行的所在地——他叔叔开具的250英镑支票就是这家银行承兑的。想到不妨顺便兑现支票，他叫停马车走进银行。此时已过营业时间，出纳员正要离开工位，但仍礼貌地接过支票。尽管金额不小，对方却毫不犹豫地兑付了现款——显然卡杜斯先生的大名在这家银行颇有分量。欧内斯特继续赶路时，胸前的内袋里已多了一叠崭新的英格兰银行钞票。这个细节在后来某些他此刻完全无法预见的境遇中，竟成了至关重要的救命稻草。</p>
<p class="p34">我们无需赘述他前往圣彼得港的旅程，这段行程与寻常人的旅途并无二致。星期三下午他安然抵达后，径直入住当地最好的酒店，订好房间便询问了<span class="t31">酒店正餐</span>的开餐时间。</p>
<p class="p34">从南安普敦启航的旅途中，欧内斯特结识了一位沉默寡言、颇具异国气质的中年男子。这位先生——其绅士身份毋庸置疑——带着约莫九岁的男孩同行，那孩子相貌举止出奇地讨人喜欢，欧内斯特当即断定这是父子关系。阿尔斯顿先生（这是他后来得知的旅伴姓氏）相貌平平，才智亦不超群，但任何人与他相处稍久便会发现，这副平凡外表下藏着格外鲜明的个性。从其坦率的谈吐中，欧内斯特推测他是殖民地居民——大学时代他就注意到，殖民地人远比本土英国人来得率真。很快他得知阿尔斯顿先生来自纳塔尔殖民地，此次是首次造访故国。原本他在纳塔尔政府担任要职，却因英国姑母的离世意外继承了一笔可观遗产，遂辞去公职。在完成这次被殖民者永远称为"归乡"的短暂旅程后（即便他们从未踏足过这片土地），他计划前往塞科科尼领地与德拉戈阿湾之间的区域进行大型狩猎。</p>
<p class="p34">这些信息都在轮船靠岸前被欧内斯特知晓。当他在酒店庭院重逢正茫然伫立的阿尔斯顿父子时，不禁欣然上前招呼："真巧！你们也住这儿？需要帮忙吗？"</p>
<p class="p34">“嗯，确实如此。实际情况是，我连一个法语单词都听不懂，而我想找到我和儿子专程来参观的地方。您瞧，要是他们说祖鲁语或塞索托语，我倒能应付；但法语对我来说简直是蛮夷之语，这附近的人似乎都只说这个。这是地址。”</p>
<p class="p34">“我会说法语，”欧内斯特说，“如果您愿意，我可以陪您去。旅馆的<span class="t31">套餐</span>七点才开始供应，现在还没到六点。”</p>
<p class="p34">“您真是太好了。”</p>
<p class="p34">“举手之劳。我相信如果哪天我迷路到了祖鲁兰，您肯定也会给我指路的。”</p>
<p class="p34">“啊，当然乐意之至。”于是他们便动身了。</p>
<p class="p34">欧内斯特费了好大周折才找到阿尔斯通先生要寻访的地点。那是一条古雅僻静的小巷，巷道狭窄曲折，两侧错落着老式民宅与店铺——多数铺面都在经营肥皂蜡烛生意。最终他们来到36号，一栋矗立在独立庭院中的灰旧老宅前。阿尔斯通先生急切地打量着门楣。</p>
<p class="p34">“就是这里，”他说道，“她常跟我提起门廊上方的盾形纹章——三只松鼠环绕着星镖的图案，看，就在那儿。不知这里是否仍是所学校？”</p>
<p class="p34">这里确实仍是所学校。经过通传后，他们获准进入这座古老的围墙花园漫步。阿尔斯通先生对园中每个角落都如数家珍，仿佛早已熟稔于心。</p>
<p class="p34">“她过去常坐在那棵树下，”他忧伤地对儿子说，指向一棵古老的红豆杉——树下摆着张腐朽的长椅。</p>
<p class="p34">“谁啊？”欧内斯特饶有兴趣地追问。</p>
<p class="p34">“我死去的妻子，那孩子的母亲；她曾在这里求学，”他叹息道，“好了，我看够了。走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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